憨山德清禅师悟道因缘
憨山德清禅师,字澄印,俗姓蔡,安徽全椒人。德清禅师幼时即怀出尘之志。七岁时,叔父病丧,停尸于床。德清禅师放学回来,他的母亲骗他说:“汝叔睡,可呼起。”德清禅师便连呼数声,也不见叔叔答应。他的婶母听了,倍感伤痛,哭道:“天耶!那里去也?”母亲回答道:“汝叔死矣!”德清禅师很迷惑,便道:“死向什么处去?”母亲不能回答。不久,另一位婶母生了一子,德清禅师随母亲前往探望。见初生婴儿如此模样,德清禅师便问母亲:“此儿从何处得入婶母腹中耶?”母亲拍了他一掌,说道:“痴子,你从何入你娘腹中耶?”从此以后,生死去来之疑问,便常常萦绕于德清禅师之心中。
德清禅师十二岁时,从南京报恩寺西林永宁禅师出家。当时,无极明信禅师正在报恩寺三藏殿讲经。永宁禅师于是携德清禅师前往礼谒。赵吉贞(大洲)居士当时亦在座下听经,一见憨山禅师,便抚而问之曰:“汝爱做官?要做佛?”德清禅师道:“要作佛。”赵吉贞居士赞叹道:“此儿不可轻视,当善教之。”从此以后,西林禅师便请人教德清禅师学习《法华经》和《四书》等内外典籍,以及为诗作文之法。
十九岁时,德清禅师前往栖霞山,参礼云谷法会禅师。云谷禅师令他阅读《传灯录》和《高僧传》。当他读至《中峰广录》这一部分时,德清禅师忽然心生欢喜,决志参禅。于是他便请求永宁禅师为他剃度,并焚弃俗书,专究生死大事。德清禅师虽用功精勤,惜乎未得其要,终无所入。于是他便改持阿弥陀佛圣号,昼夜不断。一天晚上,德清禅师梦见阿弥陀佛现于空中,醒后心大欢喜,自信此生修行必可成办。不久,德清禅师又从无极明信禅师听习《华严玄谈》,得悟法界圆融之旨,因自号澄印,以示对清凉澄观大师的仰慕。
嘉靖四十五年(1566),德清禅师二十一岁。报恩寺忽遭雷火,归于瓦砾。德清禅师遂发舍命修行之志,以便日后复兴祖庭。于是他随同妙峰禅师结伴远游。中途,妙峰禅师俗独自隐修,不辞而别。德清禅师只好独自至五台,见北台憨山,奇秀可爱,遂默取为号,“憨山大师”因此而得名。北台其地苦寒,不可留居,不久,德清禅师遂乞食东游。
一日,德清禅师登上盘山顶,在一处岩穴,偶然碰到一位隐修者,灰头土面,气度不凡,于是上前作礼。隐者就象没有看到他一样,毫无反应。德清禅师想跟他搭话,隐者也不吭声。德清禅师推想这位隐者必非常人,于是决意留下,跟着隐者一起默然禅坐。过了一会儿,隐者起身烧茶,惟取一杯自饮。德清禅师亦取一杯自饮。茶毕,隐者将茶具放回原处,端坐如故。德清禅师亦复如是。又过了一会儿,隐者起身做饭,饭熟,将锅放在坐前,惟取一碗一筷自食。德清禅师亦取一碗一筷同食。饭毕,隐者又端坐如故。德清禅师亦复如是。夜间,隐者走出岩洞外经行,德清禅师亦起身跟着经行,各于东西,自走一边,互不干扰。
第二天,德清禅师便主动茶时煮茶,饭时煮饭,隐者亦自前来同饮食,夜间经行,亦复如是。就这样,二人默默地共同生活了七天。到了第八天,隐者才问德清禅师:“仁者何来?”
德清禅师道:“南方来。”
隐者又问:“来此何为?”
德清禅师道:“特访隐者。”
隐者道:“隐者面目如此,别无奇特。”
德清禅师道:“进门早已看破了也。”
隐者笑道:“我住此岩三十余年,今日始遇一个同风。”
说完,便挽留德清禅师住下,与他共住隐修。德清禅师亦留连忘返,欣然同意了。
一天晚上,德清禅师正在经行的时候,忽然听见头顶轰的一声巨响,犹如雷炸,山河大地,身心世界,一时豁然顿空。住在如是空定境界中,大约过了五寸香长的时间,德清禅师才逐渐感觉到有身心,感觉到脚下踏实,山河大地,一切境相,恢复如故。此时唯觉身心轻快无比,受用胜妙,无可言喻。
德清禅师于是举足如轻风,重新回到岩中静坐。
隐者问道:“今夜经行,何其久耶?”
德清禅师便把自己刚才经行时所得到的境界,向隐者作了汇报。
隐者提醒道:“此色阴境耳!非是本有。我住此岩三十余载,除阴雨风雪,夜夜经行此境。但不著,则不被它昧却本有。”
德清禅师听了隐者的话,深以为然,遂作礼致谢。
在盘山岩穴,与隐者共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德清禅师遂应妙峰之约,前往京师。临别之时,隐者送德清禅师至半山腰,依依不舍,泪如喷珠。
德清禅师三十岁时,与妙峰禅师同游五台,在塔院寺方丈大方禅师的安排下,卜居北台之龙门。其地幽深险峻,人迹罕至。居于此,时见万山冰雪,净如琉璃,身心洒然,如入极乐国土。妙峰禅师一度离开龙门,往游夜台,德清禅师遂独居于此。在此期间,德清禅师奋志用功,单提一念,人来不语。久之,妄念不生,视人如杌,竟至一字不识之地。
初住山时,德清禅师感到周围自然界的声音太喧嚣,无法摄心入定。山中大风时作,万窍怒号。冰雪消融之后,涧水冲激,吼如雷奔。心稍一静,便感到风声水声,尽来耳畔,如万马奔腾,常常弄得他心神不宁,无处逃避。
德清禅师很苦恼,便向妙峰禅师请教。妙峰禅师道:“境自心生,非从外来。闻古人云,三十年闻水声,不转意根,当证观音圆通。”德清禅师听了,便不再逃避周围喧闹的风声和水声。
庵前的溪涧上有一座独木桥。德清禅师每天盘坐其上,有意训练自己的无分别心。刚开始的时候,水声入耳历然,到了后来,动念则闻水声,不动念则不闻水声。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忽然有一天,德清禅师感到身心顿忘,音声俱寂。从此以后,众声响再也不能扰乱其心了。
在修耳根圆通期间,德清禅师每天惟以麦麸和野菜,伴以米汤充饥。初入山时,曾有人送给他大米三斗,半年后,居然还有剩余。
一天粥罢,德清禅师又象往常一样经行。不一会儿,他便进入定境,立定不动,身心俱忘,眼前唯一大光明藏,圆满湛寂,如大圆镜,山河大地,影现其中。出定之后,重觅身心,了不可得。于是作偈云:
“瞥然一念狂心歇,内外根尘俱洞彻。
翻身触破太虚空,万象森罗从起灭。”
从此以后,德清禅师自觉内外湛然,音声色相无复为碍,从前疑滞,当下顿消。
回到庵中,德清禅师揭开锅盖一看,内面已经长满了白毛。因为他独居无侣,所以他也不知道他在定境中究竟站了多长时间。
德清禅师悟道后,因无人印证,所以只好展读《楞严经》以求自肯。此前,德清禅师并没有听人讲过《楞严经》,于其经义,全然不解。今以所证现量智慧读之,不由思维分别,经八个月的读诵,全经大旨,即了然于胸,更无疑滞。
万历四年(1576)冬天,塔院寺方丈大方禅师遭诬陷。为营救大方禅师和保护塔院寺,德清禅师冒着风雪,前往雁平,拜访平阳太守胡公。胡公对德清禅师仰慕已久,故特留他在署中过冬,并朝夕请益。当时开府高公听说德清禅师在胡公署中,特请胡公转请德清禅师为其家中园亭题诗。德清禅师道:“我胸中无一字,安能为诗乎?于是再三推辞。高公再三坚请,胡公亦无可奈何,只好替他苦苦哀请德清禅师,并找来不少古今诗集,置于案头,以便激发德清禅师的诗思。德清禅师不得已,只好取出其中一本,稍一翻阅,忽然诗思泉涌,词句迅速,不可遏制。胡公刚出门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德清禅师已下笔成诗三十余首。
此时,德清禅师一念回光返照,警觉道:“此文字习气魔也!”于是便当下止笔,只取出其中一首交给胡公,其余的诗则密藏不发。可是,尽管如此,德清禅师仍然觉得诗潮澎湃,从前所习诗书辞赋,凡曾过目者,一时现前,逼塞虚空,此时,即便通身是口,亦不能吐其万一,更不知身心为何物。德清禅师于是奋脊端坐,默然返照,自觉身心欲飞。
为了对治这一魔境,德清禅师便强迫自己闭门倒睡。童子敲门,无人应答,于是又椎门,亦无人应答。大家都非常着急,以为出事了。胡公回来后,于是命人翻窗入室,将门打开。大家进去一看,只见德清端坐如木杌,呼之不应,撼之不动。胡公于是敲击引磬十数声,德清禅师才渐渐从定中苏醒过来。胡公告诉德清禅师道:“我行,师即闭门坐、今五日矣!”
德清禅师出定之后,回忆起昔时山中修行及各地行脚之事,恍然如在梦中。前此,铺天盖地而来的种种诗辞歌赋,亦如雨散云收,长空若洗,湛然寂然,了无踪迹。从此以后,心空境寂,其法乐无以为喻。德清禅师曾慨然叹道:“静极光通达,寂照含虚空。却来观世间,犹如梦中事。佛语真不吾欺也!”
为报父母罔极之恩,德清禅师三十二岁时,从雁门回到五台山,发心刺血书写《华严经》。从第二年春天开始,德清禅师终日焚香书经,一笔一声佛号,昼夜不倦。有人来访,德清禅师一边应答,一边书写不止,居然无一错字。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万历二十三年(1595),德清禅师被诬以私建寺院之罪,被捕入狱,遣戍于广东雷州。后奉命住曹溪。天启三年(1623)圆寂。春秋七十八岁。
德清禅师生前著述甚多,最著名的有《观楞伽经记》、《华严纲要》、《楞严通义》、《法华通义》、《梦游集》等。
德清禅师平生大唱禅净双修、参“念佛的是谁”,认为这是末世众生修行最为稳捷的一种方法——
“古人说参禅提话头,都是不得已。公案虽多,唯独念佛审实的话头,尘劳中极易得力。”
“只把脊梁竖起,不可东想西想,直于妄念起处觑定,放下又放下。缓缓又提起一声佛,定观这一声佛毕竟从何处起,至五七声则妄想不起。又下疑情,审这念佛的毕竟是谁?”
“参禅看话头一路,最为明心切要。但近世下手者稀:一以根钝,又无古人死心;一以无真善真识抉择,多落邪见。是故念佛参禅兼修之行,极为稳当法门。”
“正当念佛观时,要将身心内外,一齐放下,丝毫不存,心地如空,不见一法,即是空观。即于此空心中,提一声佛,随举念处,即观佛像,如现目前,历历分明不昧,即是假观。然于正观念时,返照能观能念心体,空空寂寂;当空寂中,又观念不忘,如此不忘不著,一心灵然,即中道观。然此三观,不用安排,但只举念,则三观一心,一念具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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