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赵州问南泉:“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州曰:“还可趣向也无?”泉曰:“拟向即乖。”州曰:“不拟争知是道?”泉曰:“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耶?”州于言下悟理。
我们说古人的空话,说平常心,人人都有,但怎能见得他是道呢?只要识得平常心,则一切处都是道,不识这平常心,就颠颠倒倒了,何故呢?我们不能回光返照,向外驰求,背觉合尘,朝朝暮暮,随境迁流,背道而驰,摸不着自己的脸孔,怎样叫平常心呢?平常就是长远,一年到头,一生到死,常常如此,就是平常。譬如世人,招待熟客,只用平常茶饭,没有摆布安排。这样的招待,可以长远,就是平常。如有贵客到了,弄几碗好菜,这就是不平常的,只能招待十天八天。家无常礼,故不平常的招待,是不能长久的。修心人能心无造作,无安排,无改变,无花言巧语等,这就是平常心,就是道,也就是“直心是道场”的意思。
六祖谓智隍禅师曰:“汝但心如虚空,不着空见,应用无碍,动静无心,凡圣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无不定时也。”这些话,也是说的平常心。与这些话不相应的,是在鬼窟里作活计,就不平常了。昨夜说戒律,初发心的,初生信心,归依三宝,求受五戒。再进步的,知人生是苦,而舍俗出家,入山修道,知比丘尊贵,而受具足戒。又发大心,而受菩萨戒。在戒堂听引礼师苦口叮咛,说到“寒心而生惭愧”,那时怕六道受苦而发道心,闻法泪下。问“某戒能持否”,都答曰“能持”,但受戒完了,过些时候,老毛病复发,就退道心,就不平常,反以贪嗔痴为平常了。
明道的人,动静无心,善恶无念,性空即无心,无心即道。初出家人,不知佛法如何,规矩如何,修行如何,须知欲了生死,先要循规蹈矩。如孔子之制礼作乐,亦无非教人规矩,与佛戒律无异。执身即除习气,身得自由,则心有依处。古人在行住坐卧四威仪中,有执身次序的偈语曰:“举佛音声慢水流,诵经行道雁行游,合掌当胸如捧水,立身顶上似安油。瞻前顾后轻移步,左右回施半展眸,威仪动静常如此,不枉空门作比丘。”
以冰清玉洁的音声,称念诸佛圣号,这是念佛法门。进一步问“念佛的是谁”,就是参禅了。若不回光返照,只口念佛而心打妄想,随念迁流,这样念佛就无用。念佛要口念心惟,以智观照,声音不缓不急,如水慢流,口念耳听,不打妄想,念念流入萨婆若海。一声佛号有无量功德,只此一声佛号就能渡无量众生。诵经或照经文直诵或背诵,或跪诵,或端坐而诵,或默念皆可,随文观想,看经中说的什么道理。行道即经行,一步一步不乱,不东歪西倒,如空中雁行有次序,一个跟一个,不紧不疏的行,一切处都是用功。
合掌两手不空心,十指紧密,不偏不倒,如捧水一般,若一偏侧,水就倾泻了。站如松,两脚八字,前宽八寸,后宽二寸,身直,头不偏不倚,后颈靠衣领,如顶一碗油在头上一般,不正则油泻了。行如风,要照顾前后,轻轻移步,鞋不拖地,行楼板不要响,生草不踏,爱护生物。开眼看东西,只展半眼,所看不过三五七尺远。行住坐卧,能具威仪,使人一望生敬。若不先自检责,何以化导群机?既自治之行可观,则摄化之门不坠。有道无道,举止如何,别人一看便知。
心能平常的则始终不变,经历风波险阻,此心如如不动,如憨山老人者,就是我们的模范。他老人家生于明朝嘉靖二十五年丙午十月十二日,十二岁请于母出家,礼南京报恩西林和尚为师,受具戒于无极和尚。二十岁,西林和尚寂后,房门大小事,众皆听憨山决之。后从云谷大师在天界坐禅,二十八岁游五台见憨山甚佳,因以为号。二十九岁阅《肇论》,悟不迁义。妙峰谓之曰:“且喜有住山本钱矣。”三十岁发悟,说偈曰:“瞥然一念狂心歇,内外根尘俱洞彻,翻身触破太虚空,万象森罗从起灭。”自披剃至七十一岁冬,游双径,上堂说法,启口数千言,不吃一字。侍前传录,疲于奔命,目不暇给,其详细史实具载年谱中。他老人家一生历史,数十年中,环境千变万化,千辛万苦而道心始终不变,这就是平常心、长远心,就是我们的模范。他遣戍雷阳时,作《军中吟》云:“缁衣脱却换戎装,始信随缘是道场,纵使炎天如烈火,难消冰雪冷心肠。”他把自己坚固不变的心都吐露出来。
佛法到今日更衰微,起过不少风波。解放前,全国僧尼还有八十万,去年只余七万多,还俗的十占其九,这就是无长远心,无坚固心,烈火一烧,就站不住脚。若是真佛弟子,就要立志,具铁石心肠,先学威仪,循规蹈矩,不怕人说你脑筋不醒,要死心崇奉佛的教诫。由于多劫种下善根,此生才得入佛门,就要努力求道去习气,不入名利场,不当国王差,把心中的习气,一点一点的除去,即是大修行人。得入理体,坚固心历久不变,平常心动静一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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