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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音乐面临失传窘境 徒弟为生计“炒”师傅

发布时间:2023-11-22 05:16:34作者:地藏经在线网
京音乐面临失传窘境 徒弟为生计“炒”师傅

“以前的音乐和现在不同,现在再也找不回曾经的那种感觉了,虽然乐器还和过去一样,但是听起来的感觉却少了那种味道”。在北京朝阳门外智化寺附近居住的张先生今年已经80多岁,每周,他都会来到智化寺听一场“音乐会”,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数十年之久。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传统音乐会带给他的内心感觉却出现了些许不同,在他看来,如今的音乐会虽然使用的曲谱、乐器仍然如同过去,但是那种空灵、悦耳的乐声却再也回不来了。

北京智化寺

570多年来,北京智化寺京音乐一直以“口传心授”的方式代代传授,既不接受其他音乐的影响和渗透,同时也防范音乐的外传,有着极强的封闭性和保守性,故保留着原有历史风貌,被誉为中国古代汉族音乐的“活化石”。

清道光、咸丰年间,智化寺音乐从寺院逐渐传播到北京周边地区,从而成为了北方佛曲的代表,时人冠以“京音乐”。

今天上午,一群骑着自行车的游客,因参加由北京东城区旅游委组织的“骑迹东城”活动,打破了智化寺的沉寂,原本不大的寺院显得有点拥挤。当这拨人群散去,门可罗雀的智化寺山门又归于沉寂。

当天下午两点,千龙网记者踏进这座寺院,遇上一位年近古稀的外国游客

。他说,他这是第二次来智化寺,7年前他第一次来游览时,曾经在这里听了一次几位老僧人现场表演的音乐,印象很深。他扭转头一脸真诚地问记者:“这里现在还有现场音乐表演吗?”

4个演员、9个观众 一场微型音乐会

这位老外说的音乐就是被誉为中国古代汉族音乐的“活化石”—智化寺京音乐。如今,智化寺的智化殿,每天都有两场京音乐传承人的现场演出,分别是上午10点和下午3点,每场15分钟。他们演奏的曲目包括《小华严》、《梅花引》、《三皈赞》、《山荆子》等10首曲子。

在当天下午开演前一刻钟,千龙网记者走进智化殿,一眼看见大殿佛像前摆放一张铺有黄色绸缎的长方形案几,绸缎上印有“智化寺京音乐”,案几旁边放着一个大鼓,两侧还放有几张凳子,供游客坐下来仔细欣赏京音乐。没有华丽的舞台布置,甚至没有灯光、也没有音箱,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小的音乐会舞台了。

临近下午3点时,智化殿东北角的一间小屋突然打开门,4位京音乐第27代传人头戴黄帽、身着黄袍鱼贯而出,他们径直走到智化殿,默不作声各就各位,开始演奏曲目。3分钟后,一曲终止,西侧一位传人站起来报幕说:“大家刚才欣赏的是京音乐《清江引》。京音乐是工尺谱本,相当于现代音乐曲谱的"1、2、3、4"。”

这位传人所说的“工尺谱”是中国传统的记谱法之一。因用工、尺等字记写唱名而得名。工尺谱历史悠久,唐代即已使用燕乐半字谱,如敦煌千佛洞发现的后唐明宗长兴四年(公元933年)写本《唐人大曲谱》;至宋代即为俗字谱,如张炎《词源》中所记的谱字等;一直发展到明、清通行的工尺谱。

在1953年初,我国著名音乐家杨荫浏和古琴家查阜西走进北京智化寺调查时,一个僧人在收拾藏经柜时发现了这个珍贵的谱本,便送给了杨荫浏。杨荫浏拿着谱本和寺院里25、26代艺僧所吹奏的音乐做比较后,发现与几百年前的音乐相比,保持得非常完整,没有一点私自加进去的演变。由此学术界推证,智化寺560年的音乐没有任何演变。

智化寺艺僧演奏的曲目主要来源于《音乐腔谱》。此谱是智化寺第l5代传人永乾于清康熙三十三年(1649年)抄写的。谱中曲牌来源不一,丰富多彩。有与唐代教坊曲同名的《望江南》、《千秋岁》等,有与元曲相似的《山荆子》、《点绛唇》等。其中最多的是为宗教活动服务的曲牌,如《三宝赞》、《金字经》、《五声佛》等。

当天下午,4位传承人还演出了曲目《金五山》。在几位演奏者的吹奏下,管的悠扬宏大,笙的柔美婉转,笛的活泼俏皮,鼓的抑扬顿挫,全都意蕴悠长。京音乐曲风高贵典雅、古朴庄严而又不失灵活多变,乐声或高亢低回,或激越绚丽,与殿内敦煌天宫乐伎演奏壁画屏风相映衬,似从亘古的荒原飘来,又似在九重云天起舞,疑为天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智化殿的殿堂,记者身处此景,恍若隔世,在梵音渺渺中,倍感超然,远离浮躁。这一曲目演出大约持续了11分钟,现场包括记者在内的9名听众无不屏住呼吸,仔细聆听每一个音符,品味音乐的空灵淡雅和其中的悲悯情怀。

一天4场减半演出 9人乐队只见4人

短短15分钟的音乐会,其“迷你”程度堪称绝无仅有。虽然4位传承人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但是9位听众仍然余兴未尽。今年65岁、家住北京南城的王老先生告诉记者,他从小就听着胡同里的京音乐长大,那时候北京城的街坊邻居每有红白喜事,都会邀请寺庙和尚或者专门的团体去演奏京音乐,而现在京城的街头巷尾再也听不到京音乐了。

“现在我要听京音乐,也只能来智化寺。”王老先生还特地指出,这次表演的京音乐少了很多打击乐器,没有音色清亮的云锣、铛子等。原来,京音乐共约300余首乐曲,但至今只有48首乐谱。演奏智化寺音乐的部分乐器与我国一般民乐所用的乐器有所不同,分为两类:一是吹奏乐器,主要有管、笙、笛;一是击奏乐器(一律称为法器),有云锣、鼓、铛子、钹、铙等。而乐队编制为9人14件乐器。

据说,明朝大太监王振当年请得明英宗“敕建”之封号建成智化寺后,为了使其“手握王爵”的权力得以向世人展示,他擅自把部分宫廷音乐移入寺院训练僧人演奏传习,这就是智化寺京音乐的由来。

京音乐可谓宫廷佛乐与民间俗乐的完美融合体,它在曲谱、发声、乐调、乐器的演奏技巧等方面,都继承了唐宋乐曲的精髓,其中很多曲牌都保留着唐、宋、金、元等时期音乐文化的痕迹。以《昼锦堂》、《锦堂月》为例,组成这两首套曲的9首曲牌中,有4首来自唐乐、宋词;套曲《点绛唇》中身部的7首曲牌完全来自金、元散曲。

由于源自唐宋宫廷乐,京音乐的乐谱是像蝌蚪似的文字—工尺谱,没有高低音、没有快慢板,学习要全靠口传心授,传授时还要加进很多花腔,称为“啊口”。如果没有师傅的传授,即使有谱子也唱不出来。因此,与其他音乐的流传方式不同,京音乐是我国惟一按代传袭且没有断代的音乐,至今仍保持着原始的风貌,在智化寺内演奏的乐者已是第27代。

智化寺京音乐艺术特征十分鲜明:音乐风格庄重、古朴、典雅,曲体结构庞大、规范,演奏技法丰富,曲目蕴藏巨大。从2004年开始,为了传承发展智化寺京音乐,乐师们每天都会在寺内进行上午3场、下午1场,每场15分钟的小规模演出。2006年5月20日,智化寺京音乐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据智化寺工作人员介绍,除了游客云集的假日,平日里来智化寺的游客很少,而专程为京音乐而来的人就更少。因而,原来每天4场京音乐演出也变成了2场。由于人才缺乏,目前5个人的演奏队伍是最小的规模,还有很多打击乐没有人演奏。

徒弟迫于生计 两进两出“炒”师傅

为了传承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从1992年开始,智化寺就成立了“智化寺京音乐见习考察班”,招收来自河北固安县屈家营村的胡庆学、屈炳庆、屈永增、姚志国、胡庆友、林忠诚等6名学员,师从本兴、福广、慧明3位第26代传人学习京音乐。

胡庆学是京音乐第27代国家级传承人的代表性人物,他两进两出智化寺、最后又回到智化寺把吹奏京音乐当作毕生事业的故事被传为美谈。

胡庆学出生于河北省固安县屈家营村, 14岁时就跟着村里的老艺人学习古乐。1991年,17岁的胡庆学代表当地来北京参加了第一届文物节的演出。正是这次在劳动人民文化宫的演出,让他结识了5位智化寺的老艺僧,并第一次听到京音乐。

老艺僧们很看中胡庆学懂得工尺谱的底子。没过多久,智化寺派人来到屈家营村,与胡庆学的家长商量,希望他们同意让孩子到智化寺学习京音乐。家长同意后,智化寺举行了隆重的拜师仪式,胡庆学正式拜于艺僧明慧门下,研习管子的吹奏,成为了京音乐第27代传人。

北京智化寺

智化寺音乐是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要求非常严格。胡庆学他们每天早上6点起床,练习1到2小时的长音演奏,然后花费4个小时练习行、立、坐多种姿势的演奏,并且唱谱要始终做到韵真情满、字正腔圆、精神集中。他们学习工尺谱时要一遍一遍地唱谱,最终要把谱子背下来,演奏的时候是不允许看曲谱的。

当天下班后,胡庆学婉拒了千龙网记者的专访,闪进了智化寺东南侧过道的一个屋子。记者透过半透明的塑料门帘,看见这是一间不到10方米的集体宿舍,宿舍内放着3张有上下铺的铁架子床,做饭、烧水、换衣服都挤在一条仅能容人过往的窄道里,生活条件甚是艰苦。

据了解,生活的压力曾经让胡庆学倍感失落。1995年,胡庆学在智化寺的生活费才200多元,这对他们来说杯水车薪。为此,胡庆学咬了咬牙,第一个离开了。1996年初,考下驾照的胡庆学由于还有半年的见习期,他又回到智化寺干了一阵子,然后又离开了。到1996年秋天,剩下的5名团友也相继离开了。曾经响彻笙笛之音的智化寺,慢慢冷清下来。

一晃8年,胡庆学干了8年的长途运输司机,过上了平淡的日子。直到2004年,北京文博交流馆要出一套京音乐CD,智化寺音乐团主任孙素华想让胡庆学来排练录音。他打了个电话给胡庆学,打破了胡庆学平静的生活。几天后,孙素华便拉着83岁高龄的艺僧张本兴去了屈家营,请回了胡庆学。自此之后,胡庆学也得到了家人的支持,至今一直在智化寺里潜心学习排练京音乐。

京音乐中打击乐 面临失传窘境

智化寺京音乐内容丰富的工尺谱本以及曲牌、曲目、乐器等,汇集宫廷音乐、佛教音乐、民间音乐于一体,具有十分珍贵的艺术价值和学术价值。它与西安城隍庙鼓乐、开封大相国寺音乐、五台山青黄庙音乐及福建南音一起,同属我国现存的最古老音乐。那一首首古老的旋律,是我国优秀的文化遗产。

在智化寺的历史上,对京音乐这一文化遗产的传承,曾经有一个相对完整的规矩,即招收12岁以下的童僧,入寺后经过前后7年的训练,再经过寺内权威艺僧的考核,方可正式出徒成为乐手。这一规矩一直延续到第26代。

事实上,从20世纪50年代起,我国多位著名音乐家对智化寺京音乐进行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1971年,凌海成抢救性地编写了一本用现代记谱法记写的《智化寺音乐曲选》。“文革”期间,智化寺的僧人都被遣散回家,京音乐也随之曲停人散,濒临失传。上世纪80年代初,第26代的几位老艺僧被重新请回智化寺演奏京音乐。

智化寺京音乐从20世纪80年代起即得到政府、音乐界人士和佛教界人士的发掘抢救。1986年3月,在班禅大师和佛教协会赵朴初会长的支持下,以智化寺的京音乐为基础,组成北京佛教音乐团,该乐团还曾多次赴国外访问演出,引起极大的轰动。

随着智化寺26代老艺僧的相继离世,27代传承人胡庆学等人感觉身上的担子愈加沉重。按照京音乐演奏的最低配置9人编制的乐队,这包括双管、双笙、双笛、双云锣(1人)、一铛、一鼓,一共9人。而如今,胡庆学的乐队中只剩5个人,因此在音量和音效方面都逊色许多。

近年来,胡庆学他们也先后收了两批学生。但和当年原因一样,短短的时间里,徒弟们就把师父给“炒”了。为了应付一些演出活动,馆里邀请了一批社会志愿者和音乐学院的学生过来学习,以达到短期内大规模的舞台效果,但每每都是曲终人散。如今,胡庆学还没收到一个徒弟。

为了更好地传承和保护京音乐,近年来北京市非遗保护中心给予智化寺很大的支持,每年给予国家级传承人1万元的传承补贴,这几年累计共发放项目补贴经费60余万元。北京文博交流馆也积极开展各项工作,如办音乐节、招志愿者、请专家出谋划策、与中小学民乐团建立联系等等。

由于智化寺的物质条件和精神生活都满足不了当代年轻人的需求。仍有许多现实问题摆在眼前无法解决,如京音乐的传承人没有北京户口,编制问题无法解决,胡庆学还是一个传承京音乐的临时“农民工”。每月仅2000元左右的工资,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对于年轻人来说也没有吸引力。此外,由于智化寺地处胡同之中,无论是举办大型表演抑或是发展旅游都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毋庸置疑,随着时代的变迁,当前社会的文化生活日益丰富,人们对智化寺京音乐的兴趣也越来越淡,这使得智化寺京音乐发展举步维艰。而且,智化寺京音乐的传人在数量上还十分缺乏,乐队不能达到原来的规模,尤其是其中打击乐仍然面临失传的窘境。

夕阳下的智化寺,钟楼、鼓楼依旧在,晨钟暮鼓却早已声响不再。而芸芸众生,还有多少人能甘愿青灯黄卷,来挑起传承京音乐的大梁呢?(千龙网记者 于振华)

评论 “输血”不能挽救传统 关键还需“造血”

从京音乐第27代传承人胡庆学两进两出“炒”师傅的经历就能发现,这种传统文化面临的各种危机。生活窘迫,无疑是难以坚持的最大原因,每月仅2000元左右的工资,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真的是举步维艰。虽然每年有国家的一些财政补贴,但这只能解决眼前的窘境,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输血”不能根治病症,关键还需要“造血”。

其次,人们对这种音乐兴趣不足导致的人才缺乏,也是京音乐濒临失传危机的主要原因,随着时代的变迁,当今社会的文化生活日益丰富,人们的选择空间加大,从而对这种一成不变的古代音乐渐渐失去了兴趣。这直接体现在每次演出的规模上,4个演员和9个观众,这样尴尬的演出困境亟待解决。

笔者认为要想解决这些问题,最主要的就是:创新。只有创新发展才能挽救“智化寺京音乐”。在保留京音乐传统唱调的基础上,适当加入当今社会的流行元素,创作出适应现代大众审美的新的作品。当然鼓励创新的同时,还要保留京音乐原汁原味的曲目,因为这是老祖宗留下的精髓,只有这样才能迎来京音乐发展的“第二春”。

除此之外,政府和媒体对这种音乐形式也要大力支持和宣传,做好京音乐的推广工作,要让广大人民知道并喜欢上这种传统的音乐形式。像一些地方戏曲一样,只有人们从内心深处喜爱上京音乐,它才能持续地传承发展下去。

其实不能融入现代社会潮流,也是其它非物质文化遗产濒临消失的主要原因。这种“通病”只有牢牢依靠“创新”这个关键要素,才能得到彻底的“根治”。(姜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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