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一切都被科学技术领域的飞速发展而取得的令人诧异的成果主宰着,而且,人人都为这些辉煌的成就而感到骄傲、自豪。人类早已踏上了月球,散步观光于在史书记载中被我们的祖先敬重的天堂,宇航员已能在飞行于大气层中的宇宙飞船上平安地生活好几个月。人类又开始探索更遥远的恒星和行星了。所有这一切都归功于科学知识及技术的巨大发展。在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方面无不充满了科学,我们的思想和生活方式,都受到科学革命的洗礼。人类几乎成为科学的再造者及奴隶,不久我们将对它俯首就命、顶礼膜拜了。这就产生了一种盲目崇拜科学的病态,所以有些人千方百计地在科学中寻找证据来证实说明自我宗教的合理性、正确性,为其辩护,使之冠以“现代”、“摩登”、“真理”、“受欢迎”之类的美称。
有些佛教僧人及居士,出于好心,想方设法、费尽心机进行各种草率、冲动的努力,曲解佛陀教义,求全于现代科学,以此来标证佛教本是一个科学的宗教。毋庸讳言,佛教哲学与现代科学有其平行性、相似性的部分,这些在理智上都是十分诱人奋进、妙趣横生、激动人心,甚至使人目瞪口呆的。但是这些都是表面的旁枝末节,根本没有涉及到佛教的本质、核心、中枢及本位。
下面,就让我们简单而认真地思索二者之间的一些相似点。
无著,公元四世纪时著名的佛教哲理学家,当他谈到原子时说,无物质本体——无性,无本体之形状——无相,原子是由如实智——佛性通过无限的意识分析过程构造而成,现代物理学中的原子概念说几乎没有超脱这一早在1600年前由梵文写在佛教经典中所给予的定义。
有一次,我应一位科学家朋友的邀请,参观了离巴黎不远的一个核研究中心——Saclay,我向在那儿工作的物理学家们简单的介绍了关于原子的“佛教定义”,并询问他们对此有何评论。他们说即使在今天,他们都没有超出这一定义的范围,并一致认为:原子并没有任何物理形象,看不到也摸不着,它是由意识的思维而架构的,是一种纯概念形式。
真是令人惊叹不已,公元四世纪的一位僧人,对原子的解释竟然如此紧密一致于现代物理学。他并不是一位物理学家,也无兴趣于物理学研究,他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宗教徒,一个哲学家,他认识了世界的本来面目。他又是怎样得到这样的结论的呢?不是依靠外界科学人工仪器,他的“仪器”就是由禅定发展、净化而来的智慧,并由此而证悟了真理。
根据佛教的哲学理论,正如无著尊者在《大乘阿毗达磨集论》阐述归纳的一样:时间仅仅是个符号、标记而已,由于因与果无间无断、念念生灭的假名而设;空间是一切持续无间的因果和瞬息万变的活动发生的所在地。这就是说,在一切因果相续、往复循环的“业”活动中,时间与空间是分不开的,他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相互作用的统一整体,没有单独的时间存在,这与现代物理学理论模式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点。
对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科学家们来说还无法理解、掌握的爱因斯坦“相对论”,早在1600年以前却已有了这样的先知先觉。爱因斯坦声明,时间并不是孤立的存在,时间与空间有内在的联系及相互作用。在“相对论”思想中,不能避开时间而谈空间,反之亦然。这就是说时间的自我存在是没有的,时间与空间是等价的。
佛教并未就此止步,而是更进一步地阐述在超出时空以外有一绝对的境地,那就是最终的绝对真理,叫做“涅槃”,此境地不因时空、因果而变化,超越思维语言及科学的疆界,“心行处灭,言语道断”,这是一块物理学还没有涉足的领地。
十九世纪初期,当科学家们还不能领会“相对论”时,他们把世界看成一个“机器”。随着量子力学的出现,特别是在原子及亚原子的领域里,宇宙机械学说不得不被抛弃。最新出现的观点,不再把世界看成一个由迥然分割、互不相干的“零件”组成的机器,从本质上看,宇宙是一个相互关联、综合构造、包罗万象的有机统一体。
我希望再一次强调,这种最新的观点对于佛教哲学来说并不是一件新鲜事。早在2500年以前佛陀在其《缘起经》的教理中就明确、鲜明地阐述了因缘律。所以可以说“因缘律”与“相对论”之间存在着统一完美的协调。
根据这种教理,一切存在,包括我们有情生命在内,本是一个自在联系的统一构体,当然其中还包含了因果的存在。一切事物依托众缘和合而生,亦随众缘分散而灭。没有一样事、一个动物、一棵植物是孤立的静止的存在,没有一件东西、那怕是一粒微尘是因自我隔离而存在的。万事万物,包括我们生命在内,都是相互依赖、相互联系、因果相续的共存。
现在,我们再回到把原子的思想理论看作只能由意识产生、见不到、摸不着的概念上来,正因为这个世界是由原子构成,所以,从本质绝对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也就不外乎一个概念罢了。
佛教哲学中的这种观点,早在先于现代科学问世许多世纪以前,由我在上文中提及的无著尊者的弟弟,清楚明确地表达出来了,他就是同样著名而声震当时的世亲尊者。他遵照佛陀原始教义,发展了被称为瑜伽学派的哲学理论。这一佛教哲学派别在以后呈现高度的发展,它详细地论证了世界、宇宙只是一种标志、名言、观念而已,而且还进一步主张不但外部世界如此,我们内在意识本身也是一种标志、名言。
正如上面所说,若把这当作学术知识来研究,那是十分令人兴奋的事。但这并未涉及到宗教的本质。若从科学中寻找支持来证实宗教的真理性,那是徒劳无益的,也是无意义的。就我们所知,所有的宗教都主张慈爱是高尚的、美好的,比憎恨更值得赞扬、珍惜。这一点被认为是宗教的“心脏”,但这个为所有宗教普遍接受、采纳的简单而基本的道德真理,并不能由实验室的科学证实有任何价值。在实验室中,通过物理观察身体上的化学反应及心理效应变化,可以得出忿怒瞋恨有害于身心,而仁慈友爱则可促进身心健康,尽管如此,这并没有向我们表明爱与恨在道义上具有何种不同的意义。但在宗教方面,这就博大精深了。宗教解释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及其它伦理、道德的价值,它们的善与恶对自己、家庭、亲朋、邻居、社会乃至其它方面的作用与影响,由此而得出爱高尚于恨这一朴质的道德准则,科学在此是望尘莫及的。佛陀宣说绝对真理超出逻辑推理概念,所以说宗教的真理超出了科学,科学的概念始终在不停地修正、变化、发展,而宗教的真谛则不生不灭,湛如不动。借用变化无常的科学概念来支撑常如不变的宗教真理,那既是自相矛盾,又是荒谬可笑的。
科学与宗教是不同的两码事。他们的作用与目的不一样。科学感兴趣于精密详细的分析,以物质世界为研究对象。科学不能控制人心,不带任何情感,对意识的慈爱、悲悯、正义、纯洁无所问津,一无所知,与道德、伦理及精神的价值风马牛不相及,也不了解人的内在精神世界,只能对我们外部物质世界的生灭变化进行观察分析。凭借外界的实验和感官的逻辑推理,只能获得知识,而无法获得真理。
宗教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佛教,是以探讨、发现人类的内心世界,智力意识世界,伦理、精神和心灵为目的。佛教涉及到人类整体精神及心灵上的整顿、训练,对人类生活提出了价值标准及指导原则,是生活之道,是供人追随的实践之道。它教导人们用超然无碍的方式观察内心世界,启发人类怎样开发内在伦理、道德的本源,教示人类怎样陶冶、培养自我禅定及如何获证智慧、证悟无上菩提——涅槃,指导人们内观万法之本,离恶修善,纯洁自我意识,识心达本。佛教不但包括了感性认识和理论认识,而且包括了切身修习及实证真理,这三项是佛教赖以存在的三大支柱。单有认识而无实践的人如同数他人珍宝;熟读烹调书不进厨房门,无益于自己。物理科学与此精神范畴毫不相干,而且又不想过问这些。
盲目地推断科学研究的结果,将超出即使是科学家们也害怕探索的有限纵横结构范围。这是不明智的,也是很可悲的,我们应谨慎地加以避免。
我们不应忘记,科学家为了人类物质生活的提高作出的巨大贡献。这些贡献是十分宝贵、重要的,我们对此应感激不尽。但佛陀及其它宗教导师对人类作出了更深远、更高尚的贡献。是他们的教诲给人类带来了人道与尊严。如果我们忘记了这些精神导师替我们铺设的道德之路,如果我们背离了他们倡导的正义公正之道,那么,总有一天,人类将丧失尊严和高尚,将会把对方看成仇敌,仇恨对方,甚至拿起武器消灭对方。正如古典佛经中所警告的那样,在不久的将来,人们就会走上由于缺乏伦理观念的纯粹科技的发展而导致毁灭人类的可悲之路。从根本上讲,除非这些道德教诲能够影响、引导科学应用于建设领域而不是破坏方面。科学并不能够拯救人类。科学应是拿有两把火炬的天使,如果道德之炬被遗忘、疏忽乃至抛弃,人类只生存于科学的主宰之中,那么,科学这个无情感、无悲悯、无道德价值的东西就足以招致全人类的毁灭。今天,在大小不同的程度上,科学家及工程师们在军备资金的供给下,一年到头为军备竞赛而忙碌不停。他们往往意识不到,他们正在使用其无限的创造力,设计制造更具威胁性、毁灭性的武器。如果运用高尚、神圣而又有实践性的宗教伦理道德,配上先进的科学技术,二者携手并激发人类发现其内在潜力及外界蕴藏力,那么,我们就可以拯救人类,并使世界成为乐土。
在科学领域中寻找证据验证宗教真理,并声言宗教一定要科学化,这本身就离题背道了。宗教高于且超于科学的有限性。如果有人认为二者是在不同的水平及范畴中,试图探讨宗教与科学的本质、内在上的融合点,这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幻构。
正如有人借用现代科学说明佛教是科学一样,另外有些人如流行的传教士及作家,他们又倾向于劝说现代职业哲学家及文学家,使其提供证据来验证佛陀教导的可靠性。这些人出于善心好意,从那些学者的经书典籍之中引用片言只语及名言警句,从而显示2500年前佛陀教导是不错的而且有时代意义。但他门认识不到,当他们抬出这些现代哲学家及文学家,作为保卫、维护佛教的依据、靠山时,无形之中这些证人证言就显得比佛陀本身更为重要、更可信赖。假如这些为他们所引用作为理论依据的当代哲学家、文学家不同意佛陀的教导,那又怎么办呢?圆满觉悟、完美无瑕的佛陀,不需要这些职业哲学家、文学家的保护和支持,他的理论及道德准则完全可以自立于十方;不过这些哲学家假如能赞同佛说,佛法将以大海般的胸怀,接纳每一位归投者
。遗憾的是,一些学者喜欢对佛陀说长道短,随意检讨,一些当代的哲学家竟自诩是与佛陀在探索同一领域的同事。他们看不到,把佛陀与哲学家、科学家,无论他们有多么伟大、多么著名,并列于同一台阶、同一地位、同一立足点,都是对伟大导师的严重不敬。当你把佛陀与现代哲学家相提并论时,你同时就降低了至高无上的人天导师的伟大尊严及重要地位。佛陀是超然的无上智慧与同体大悲的象征和具体化身。
在西方国家有些涉及世界伟人生活的书中,竟把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爵士摩尔·托马斯、马丁·路德等与佛陀同时出现。这些非佛教徒作家及出版商,也许是神态不怎么清晰或者是神经不怎么敏感,居然把佛陀这样一个伟大宗教的创始人,也收集到这样一种小册子中而不加敬重。但是他们永远也不会把基督耶稣也罗致其中,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样做将是不敬不孝而十恶不赦的。
我们不应把佛陀同哲学家、科学家混为一谈。佛陀是无与伦比的精神导师,他给人类指明了一条离苦得乐的光明大道。事实上,众所周知,在许多场合下,佛陀拒绝讨论诸如宇宙是有限还是无限这类问题,指出这些问题的讨论对于人类的解脱苦难,争取自由与寂静、悟证涅槃毫不相干。
把佛陀教导的教理同现代科学及世俗哲学放置一起,也还必须承担一种小小的危险,那就是降低佛教,并使之等同于象希腊哲学派别一样的一个思想体系,从而变成一种智慧上的消遣。古希腊哲学及现代西方哲学可供学习及智力探讨,但不可运用于具体实践,也不可作为生活之道而追随。佛教不仅可以作为深刻透彻的理智上的学习与探索,更重要、更基本、更本质的是佛教可供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实践,是追求之方向,开拓之正道,生活之指南。(信息来源:香港宝莲禅寺)
编辑: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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