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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方田教授:试论中国佛教禅定的特质

发布时间:2024-06-26 05:14:20作者:地藏经在线网
华方田教授:试论中国佛教禅定的特质

※ 作者: 华方田-中国社科院

太虚大师曾说,中国佛教的特质在禅。那么,禅的特质又是什么呢?这正是本文所要探讨的内容。本文认为,中国佛教禅定的特质在般若。

说中国佛教的特质在禅,不仅是由于禅定是佛教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戒、定、慧三学中承上启下的重要环节,还因为禅定以及由此而产生的解脱智慧是佛教区别于其他宗教的关键所在,最主要的是因为禅定在中国佛教中得到了创造性的发展,并由此产生了富于中国特色的、生动活泼、别具一格的佛教宗派─禅宗。

为什么说中国佛教禅定的特质在般若呢?本人拟从佛教的产生、三学六度和止观双运等方面加以论述。

一、顿悟菩提佛教源头

佛教起源于印度,探讨中国佛教禅定的特质,不能不先回顾一下印度佛教。佛教的产生,源于佛祖释迦牟尼于毕钵罗树下的禅思体悟。据载,佛祖释迦牟尼出家以后,修习禅定和苦行,历时六载,后于尼连禅河边的毕钵罗树下结跏趺坐,端身正念,静思冥索,发誓:“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此身,终不起此座。”经过七天七夜(一说七七四十九天),终于证得无上菩提,觉悟成道,从释迦牟尼悟道的经历来看,佛教正是来源于他在禅定中所证得的宗教智慧。恰如木村泰贤在《大乘佛教思想论》中所说,“若离禅观便无活的佛教”。释迦牟尼最终所证得的宗教体验和智慧,称为“无上大菩提”,就是整个佛教教义的精髓所在。这种“无上菩提”,也就是后来所谓的般若。

二、三学六度智慧第一

释迦出家修道乃至创立佛教,其根本目的,是为了断除一切众生所面对的生老病死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种种苦恼忧愁,寻求解脱之道,这也就是中国佛教徒常说的“了生死”。释迦悟道之后,首先宜说的是建立在缘起论之上的“四谛”说,这一学说是原始佛教的理论核心,一直为后来的佛教徒所信受奉行。

四谛说概而言之,即是“染净因果”。苦是痛苦的现象,集是产生痛苦的原因,这是染缘因果;灭是解除痛苦的结果,道是消灭痛苦的途径,这是净缘因果。禅定作为佛教修持的主要法门之一,就包含在道谛之中。

小乘佛教所修行的道,包括以“八正道”为主的“七科三十七道品”。八正道又可归结为戒、定、慧三学,此三学通常被看成是佛教修持的全部。三学是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的,戒是基础,依止于戒,心乃得定:定是承上启下的中心环节,由戒生定,因定发慧;慧为根本,依止于定,智慧乃生。实际上,在具体的修行实践中,禅定是最为重要的环节,是三学的中心。佛教所说的无上的解脱智慧,只有通过禅定的修习才能获得,种种神秘的宗教体验,也只有在禅定中才能真正体悟到。浩若烟海的佛教经论,无不强调禅定在修行中的重要作用。禅定既如此重要,为什么又说禅定的特质在般若(智慧)呢?这是因为,首先,禅定修习必须以证悟菩提智慧为目的。佛教修行虽然非常重视禅定,但佛教的终极目标是了生脱死、证成佛果。仅仅停留在禅修上,是不可能达至这一终极目标的。只有通过禅定修习,进而证得出世间的神圣智慧,才能超越世间,断除烦恼。其次,禅定修习必须以智慧为导向。佛教通常将智慧分为三种:即闻所成慧,指通过听闻佛法所得的智慧,思所成慧,指在闻所成慧基础上思虑所得的智慧;修所成慧,指以闻所成慧和思所成慧为指导,进行禅定修习,在禅定中证悟的智慧。禅定的重要性在于能够贯通定、慧,由定发慧,这正是禅定的特质所在。如果离开了这一点,禅定便失去了灵性,与世俗、外道无异。

大乘佛教不仅追求个人的解脱,而且立志普度众生,与此相应,在修行实践上提出“六度”的菩萨行。六度又称六波罗蜜多,具体为布施度、持戒度、忍辱度、精进度、禅定度和般若度。在六度中,最主要的还是禅定和般若二度。般若是禅修中迸发出的智慧之花,般若的获得,不能离开禅定;同样,禅定也离不开般若,“五度为足,般若度为首”,般若度是修习前五度的导引和目标。可以说,在大小乘佛教三学六度的修行体系中,禅定特别是由禅定所生发的解脱智慧,是一切修行的枢要所在。

三、止观双运定慧等学

中国佛教,有小乘和大乘之分,又有南传、北传和藏传之别。但在中国大地上生根发芽、繁荣昌盛,代表着中国佛教特性的,无异是大乘佛教。同样,中国的禅学也包括小乘禅、大乘禅、密乘禅及其所属各宗各派的禅法。禅法固然多种多样,各呈异彩,然从修习方法而论,主张止观(定慧)双修则是各宗各派禅法的共同特性。

所谓止观,是指通过止息散心,观想简择,获得般若智慧的修持方法。这种修行方法,在印度原始佛教时期就已提出。《中阿含经》卷十五把“止观”视为舍念修善的“车”,《长阿含经》卷九也提出:“云何二修法?谓止与观。”那么,什么是止观呢?僧肇在《注维摩诘所说经》卷五说:“系心于缘谓之止,分别深达谓之观。”隋净影寺慧远在《大乘义章》卷十中说:“止者,外国名奢摩他,此翻名止。守心住缘,离于散动,故名为止;止心不乱,故复名定。观者,外国名毗婆舍那,此翻名观。于法推求简择名观,观达称慧。”止是指心神凝一,住心于一处,心止则为定。观是指观照,以通达事物真相,观成则为慧。“止观俱修”的思想在印度早期佛教中也有表述,《杂阿含经》卷十七载:“修习于止,终成于观;修习观已,亦成于止。谓圣弟子,止观具修,得诸解脱界。”止和观相互发明,相辅相成,是达至人生解脱的重要途径。印度佛教止观思想传入中国后,中国僧人大多是从“三学”、“六度”的角度来讲止(定)与观(慧)。鸠摩罗什翻译开弘传大乘般若学,主张把禅学与般若学熔为一炉,对禅学的发展产生了影响。东晋名僧道安及其弟子慧远,把大乘义学与禅法结合起来,将禅发展成“禅观”,提倡修习各种禅观,以契入事物的实相。也就是说,东晋时已出现了把禅观与大乘般若学相结合的倾向。到了南北朝时期,由于国家的分裂,佛教也出现了南北两地各异的局面。南方重教理,北方重修持,南方重修慧,北方重修定。天台三祖慧思虽讲止观并重,但也主要强调“由定发慧”。

最早把止(定)与观(慧)提升出来,作为佛教修行的根本方法,并正式提出止观不能偏废、大力提倡“止观双修”、“定慧等持”的是天台的智顗。他说:“若夫泥洹(涅)之法,入乃多途,论其急要,不出止、观二法。……止观岂非泥洹大果之要门、行人修行之胜路,众德圆满之指归,无上极果之正体也

。”(《童蒙止观校释》正文第一页,中华书局,一九八八年六月版)

智顗议为:“止乃伏结之法门,观是断惑之正要:止则受养心识之善资,观则策发神解之妙术;止是禅定之胜因,观是智慧之由藉。”(同上引书,正文第一页)止是寂,观是照;止是去妄,观是明真。止是摄制心念运作,观是鉴达事物实相。智顗把止和观看作是“车之双轮”、“鸟之两翼”,两者相辅相成,不可偏废。智顗反对偏修偏习,强调止观双修,定慧等持。他说:“故经云:若偏修禅定福德,不学智慧,名之曰愚;偏学智慧,不修禅定福德,名之曰狂。”(同上引书,正文第一页)把偏修禅定而轻视智慧看作“愚”,把偏学智慧而轻视禅定看作“狂”,都是达到佛境的障碍。只有定慧等持,才能发明佛性,证得佛果。

在“止观双修”的基础上,智顗还进一步提出了“止观一体”的命题,强调止与观的圆融无碍,这是智顗从其思想的圆融性出发,对南北朝以来“由定发慧”思想的进一步发挥。智顗以为,止中有观,观中有止,止即是观,观即是止,止观是不二而二,二而不二的,《摩诃止观》卷三说:“止观自相会者,止亦名观,亦名不止;观亦名止,亦名不观。”止与观是圆融无碍,互具互摄的,“言定即有慧,言慧即有定”,言止即有观,言观即有止,止中有观,观中有止,止观不即不离,不一不异。

从三学、六度上谈止观到融合般若学的禅观,从由定发慧到止观双运,中国佛教禅法的这一发展过程呈现出越来越重视智慧的特点。修止得定,修观得慧,只有以出世间的智慧修观,才能最终证得般若,顿悟成佛。

在中国佛教诣派禅法中,最能体现禅观的般若理体,独放异彩的,则是禅宗。《禅宗宗派源流》一书的《绪论》中说:“在佛教各宗里面,惟三论宗与禅宗独标真谛,直显般若的理体。在这两宗之内,三论宗的教法,尚可借诸经论说示;而禅宗的行证,则必须于实证上体会。所以三论宗又称为观照般若之教,而禅宗又称为实相般若之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杜,一九九八年八月第一版,第十一页)

般若是一种包含各种神通力的、超世间、超经验的特殊智慧,是证悟诸法实相、达至佛境的圣智,通常又可以分为三种:一是实相般若,指事物的理体实相;二是观照般若,指观照诸法实相的真实智慧;三是文字般若,指表述般若理论的言教,是一种方便手段。在宗教思想上,般若思想的核心内容是阐发“真空妙有”之理,以求把握诸法的实相。在宗教实践上,般若经典主张,佛教修持的目标并不仅仅局限于小乘所追求的痛苦解脱,而是要证悟佛教的最高境界。般若思想以觉悟菩提作为成佛的标志,更加突出了智慧在修行实践中的重要作用。

三论宗是般若中观学派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佛教宗派。三论宗的初祖鸠摩罗什和二祖僧肇,皆是译介和弘传般若中观学的先驱,四祖僧诠更是一位隐居修行的有道高僧,“顿(遁)迹幽林,禅味相传”。三论宗的实际创始人嘉祥吉藏一生致力于中观学说的辨析和发挥,禅定的特质-“无得正观”的般若大义贯串在其整个佛学思想体系之中。般若之体就是无所得,而“无得正观”的思想正是自《般若经》而中观学派,自中观学派而三论宗一脉相承的基本精绅。从这个意义上,说三论宗为“观照般若之教”,是非常恰当的。

“禅宗的精髓在顿悟,在实相般若”(《禅宗宗派源流》,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九九八年八月第一版,第十一页)。禅宗主张“以心传心,见性成佛”,传心传的是佛的心印,而佛的心印就是般若;见性就是顿现自己本自具足的菩提般若之智,据说释迦牟尼当初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诸人不解其意,唯有大弟子迦叶会意微笑,于是,佛祖就将佛教的“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传于迦叶,这会心一笑便成为禅宗的源头活水。中国佛教禅宗的实际创始人是六祖慧能,慧能禅学思想的主要特点是“识心见性”和“顿悟成佛”。前者是他的心性本体论,说明“心”、“性”是众生成佛的依据:后者是他的宗教修行方法论,提出宗教修行的原则和方法,首先,慧能认为,人的“心”,“性”即为佛性,因此,“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人人都可成佛,他说,人的本性是清净无染的,“人性本净”;“但能离相,性体清净”;“自性常清净”。他所谓的清净,是指那种除去了烦恼,痴迷染污而达至的纯真、清洁、寂静的状态。既然慧能在心性论上提自性本自具足,那么,在修行方法论上必然是“自悟自修”、“不假外求”。他说:“善知识,见自性自净,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救世度人须自修”。要觉悟解脱,应依靠自己的力量,在主体自身用功夫,而不能遗其内而执其外。“自性心地以智慧观照,内外明澈,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是解脱”;“闻其顿教,不假外修,但于自心,令自本性常起正见,烦恼尘劳众生,当时尽悟”。同时,在提倡“自悟自修”的大前提下,慧能还提出了一些具体的修行方法。(1)无念为宗。他说:“我此法门,从上以来,顿渐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悟般若三昧,即是无念。何名无念?无念者,见一切法,不着一切法;遍一切处,不着一切处。”(2)定慧等学。慧能反对以前禅法中割裂定、慧的做法,主张定慧一致,他说:“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第一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体一不二,即定是慧体,即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这种“定慧等”的主张,实际上是抬高慧而贬低旧有意义上的禅定,提倡一种活泼的、不拘形式的、自由自在的新禅法。(3)顿悟成佛。慧能的新禅法就是─顿悟成佛,就是“明心见性”。“我于忍和尚处,一闻言下大悟,顿见真如本性”,“故知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若悟,即众生是佛”,“前念迷即凡,后念悟即佛”,强调只要一念觉悟,即可顿入佛地,总之,慧能南宗禅的显着特点就是禅与般若的一体不二,“识心见性”就是体认人和事物本来面目,而事物的本来面目,就是实相般若;“顿悟成佛”也还是顿现菩提般若之智,在这里,参禅就是求证般若实相,实相般若就是禅悟,般若就是禅的糟髓所在。

四、结语

正如说中国佛教的特质在禅,只是要强调禅在中国佛教中的突出地位,并没有因此而忽略了中国佛教的其他方面一样;说中国佛教禅观的特质在般若,也只是就其实质而言,是从究竟的意义上说的,并不能因此而忽视禅定的其他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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